時隔一年零九個月，馮曉荷經歷的種種又怎麽是言語可以說得清，形容得明白的。從她登上官船離開桂城，她的人生註定了不再平凡。

下官船後她和同行的大夫就被直接帶到了軍營，還是前線。管事的只跟他們說，在這裏，你們只有一個任務，那就是搶救從前線擡回來的傷員。

她所經歷的最緊張的一次搶救，是不到半個時辰擡回了上千名的傷員。那是她見過最多的一次血。那樣環境讓她忘記了自己是個女人，也讓她忘記了什麽叫恐懼。她像一個真正的男人一樣，唯一的任務就是搶救，治傷。

也正是經歷了那麽多，她才逐漸明白和平的意義，才明白大姐為什麽要組建一支護村隊。也才真正的明白身為一個大夫的責任。

所有這些，或許只有大姐才聽得懂。

馮秀昭心裏明白，給了她一個擁抱。她相信在二妹經歷了那些事情後才更能體會到人間疾苦。往後，她作為一個女大夫，一定會做得更好。

“曉荷，看到你今日的成長，也不枉費我當初替你兜著這事對你爹娘的愧疚。”

“當初也沒考慮太多，就知道大姐一定能替我兜著。害大姐受委屈了，多謝大姐。以後，我一定會報答大姐。”

“姐妹之間，可不帶這麽客氣的。我覺得值得。對了，以後你應該有自己的打算了吧？”

馮曉荷笑了，松了一口氣。

“我要做大夫。做個女大夫。”

“你可想好了，這樣的時代可從來沒有女大夫。你不怕別人的唾沫星子將你淹死？”

其實聽馮曉荷說出這個決定時，馮秀昭是震驚的。可不知道為何，卻也在她的期待中。曉荷外表安靜，內心要強，對自己的選擇能努力堅持到底。她真的適合做大夫。

“大姐，我早就想好了。別人我不管，只要大姐支持我，我就會一直做下去。”

馮曉荷給了大姐最堅定的答案。與大夫這個職業結緣，其實一開始也是因為大姐。是大姐托人給她找了個在濟德堂幫忙的工作，讓她看到了師傅王大夫治病救人的偉大。從那時起，她心裏就萌生了做大夫的想法。

“做大夫好，治病救人，救死扶傷。大姐當然支持你。你需要什麽，盡管跟大姐開口。”

“我怎麽還能要大姐幫忙。這幾年大姐幫我已經幫得夠多了。我想好了，以後我得自己走自己的路。不過還真有一件事情我想跟大姐商量，聽聽大姐的意見。”

“那你算找對人了。大姐見多識廣，天上飛的，水裏游的，什麽都知道一點點。”

馮曉荷笑笑，她要問的不是飛的，也不是游的。

“是這樣的，我前幾日在回來的路上，遇到了一件很可悲的事。一個年輕的婦人不幸染上了惡疾而被大夫嫌棄，還因此被丈夫和丈夫的家人嫌棄，連她的孩子都遠離她。”

馮曉荷講起了那天的偶遇，她本想去看看那婦人，可是那家人把婦人關了起來，看得嚴，等她尋到機會接近關著婦人的豬圈時，婦人已經奄奄一息。

最終，那女人在絕望中死去。

“那婦人的病最早應該源於月事。但是當今時下，有多少個女人不敢因為自己隱私的疾痛而看大夫，因此而送命的。所以我決定，我要做大夫，專給咱們女人治病。讓她們減少痛苦，遠離疾病，能夠生活得更好。”

聽馮曉荷這麽說，馮秀昭再次震驚了。馮曉荷想做大夫，就已經註定要面對別人的指指點點。還是做一名婦科大夫，如此一來，她自己的名聲怕是也要被毀掉。

但是，她特麽突然特別特別崇拜這個二妹。她再也不是過去那個遇事就知道哭的小姑娘。她是真的長大了，真正體會到了人間疾苦，知道了這個社會最需要的是什麽。盡管知道這條路異常艱難，她也要去做。

這樣的曉荷，怎教她不喜歡。

不過……

“你想做婦科大夫是好事。但是你自己還是個姑娘呢，你確定自己能做好？”

“我可以學。而且我想好了，我第一個要學就是怎麽接生。”

哎呀，馮秀昭都忘了這丫頭已經十八了。

“曉荷，專門去學不如自己經歷。我算了一下，如果你年前成親，你就會親身經歷一次從少女變成女人的特別體驗。還能親自感受孕育一個孩子的全部過程。還有……”

“大姐。你說什麽呢？我就是不成親，我也能找人學。我師傅也會一點！”

哈哈哈，剛才明明一點害羞都沒有。怎麽提到她自己身上就變了個模樣？

“我敢說，你回來要面對的第一次事情就是成親。你爹娘肯定會到處找媒婆，恨不得倒貼也要把你嫁出去。畢竟，你出去那一趟就是不守婦道的表現，這世上還有人會娶你，不是無賴就是殘疾，要麽就是續弦或是小妾……”

“大姐，你還說。你再說我就回去了。”

馮秀昭這才住口。不過讓她奇怪的是，馮曉荷眼裏為什麽有一絲別樣的失落？

馮曉荷為了制止大姐沒完沒了拿親事說事，提到了哥嫂的事。這事兒發生了好幾天，恰好這幾天馮秀昭一直還沒有空回去。所以若不是馮曉荷提起，她還不知道。

沒有想到，馮季氏在大房鬧了那麽久，最終還是離開了。連一歲的澤澤都不顧。

她還能說什麽，馮季氏是什麽樣的人她心裏有數。自冬冬病後，她從來沒有去看過冬冬，沒給冬冬做過一次頓，沒給冬冬送去半件衣物。

也終於，她受不了馮家的貧苦。

馮秀昭長長嘆息，不知道還要怎麽樣去評價馮季氏。

“好在二哥改好了。你也回來了。即使澤澤沒了娘，他也會健康成長。不是還有我嗎。以後家裏有什麽事一定要跟我說。我知道你要強，大姐只求你別硬撐。”

“我懂。冬冬這兒有你，是冬冬的福。我醫術不精，暫時也幫不了她。至於澤澤，你放心吧，我們一家人會把他照顧得很好。”

災難過去，和平還會遠嗎？

這句話也合適用在馮家大房上。這幾年折折騰騰，打打鬧鬧，到如今依舊過得貧寒不說，冬冬變得癡呆，兒媳婦兒求著休書跑回了娘家，頗有一種家不成家的感覺。

但幸好，除不好的，也有變好的。馮有利終於像個男人，擔起了家庭的責任。馮曉荷有了自己的理想目標，現如今已經是個大夫。

災難過去，便是幸福伊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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